第(2/3)页 他回到帐篷里,与小科西莫说了,小科西莫忧虑地皱起眉毛:“这是毒血症,”他说:“非常严重的毒血症,我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,不然苏莱曼皇子即便还能活,也会成为一个残疾或是蠢人——但,”他伸手过去,打开帐篷垂挂下来的门帷,张望了一下外面的灰色天空,伊斯坦布尔的四月与罗马的四月不同,这时候的海风依然裹挟着冬日的寒气,“我和父亲在外出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情况,父亲让那些人将孩子放在屋外,让蚊虫叮咬他,这样才让他的疹子转成了疱疹,但那时候是意大利的八月,而现在我们在伊斯坦布尔,又是四月,我们从什么地方招来蚊虫呢?” 杜阿尔特正要回答,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。 埃奇奥迅速地钻进了帐篷,脸色异乎寻常的难看:“艾谢夫人命令奴隶们将那些感染了天花的人聚在一处—她要烧掉他们。” “为什么?”小科西莫下意识地问道,而后他也明白了过来——虽然艾谢夫人还能勉强维持着冷静从容的外表,但内心深处,她或许也早已绝望了——只是竭力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罢了,而今天苏莱曼的病情恶化,与杜阿尔特的迟疑,让她走向了崩溃的边缘。埃奇奥看向小科西莫,现在艾谢夫人要处死的是那些染了病的人,也许明天她就会处死那些康健得刺眼的人,后天……或是苏莱曼皇子死了,她就会让所有人为他陪葬! 但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小科西莫夭折在这里的! “朱利奥已经取得了塞利姆苏丹的信任……他或许会愤怒,但不会太过追究,”杜阿尔特说:“虽然之后我们的交易会变得困难一些,但也不是没有办法——科西莫,你要立刻离开这里,”他说:“让埃奇奥带你走。” “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,”小科西莫静静地听他们说完,才镇定地说道:“我之前还听父亲说过另外一个引发痘疹的方法,杜阿尔特,去见艾谢夫人,告诉他,你有一个办法,但需要先在其他的病人身上试验。”然后他将这个方法简略地交给了杜阿尔特,让他去和艾谢夫人说,“至于您,埃奇奥老师,”他说,“请去查探四周,为我们寻找一条安全的退路吧。” “唉,我以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呢?”埃奇奥故作惊讶地道。 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百分之一百的可能,”小科西莫严肃地说:“我可不会轻掷我的性命,还有你们的,实验与治疗都需要时间,做好充分的准备和安排,总比没有计划的鲁莽行事要好吧。” “说的对。”埃奇奥欣慰地点点头,“不过别责怪杜阿尔特,他是关心则乱。” “怎么会?”小科西莫说:“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比你们更爱我的人吗?除了我的父亲之外。” 埃奇奥大笑了一声,离开前忍不住猛地攫住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,把它揉成一团,发出“嘟……”的声音——“当然,”他在小科西莫气得跳起来打他之前闪出了帐篷:“我们都爱你。” ———— 伊卜拉欣与另外几个人,就是这样被拉出了黑暗,拉出了火焰,拉出了死亡的。 “漆树?”艾谢夫人思考着:“是那些用作调料的小树吗?”在奥斯曼土耳其,确实有着一种被称之为漆树的植物,它生长着赤红色的果实,可以吃,但非常酸,所以人们经常把它们磨碎了用作调料,放在酸奶或是面食里。 “应该不是那种,”杜阿尔特说:“它应当是从比印度更遥远的东方来的,叫做大漆或是生漆,人们把它刷在木头上,然后打磨光滑,用来装饰表面或是防水。” “哦,我知道了,”艾谢夫人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宦官,“我的用具里就有这种……” “抱歉,”杜阿尔特连忙说:“我们需要的是新鲜的漆汁。” “如果说是那种漆汁,”那个宦官说道:“我知道,大巴扎里有人买卖。” “那么就请您们去寻找这种漆汁吧,”艾谢夫人说:“如果是我的宦官或是女奴,他们离开了就未必会回来。” 听到艾谢夫人这么说,那个宦官甚至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,杜阿尔特发现他的膝盖都在颤抖。 “那么您就不担心我们不再回来吗?”杜阿尔特问道。 “如果你们的小主人在这里,”艾谢夫人说:“那么你们就一定会回来。” 杜阿尔特的眼神顿时变得险恶起来,而艾谢夫人只是在面纱之后微笑,有人说,爱情与咳嗽一样是无法掩藏的,亲情与忠诚也是一样,起初她以为这个孩子是杜阿尔特的儿子,但几天后,她就发现是自己错了,杜阿尔特是一个大臣,而这个孩子,不是国王的继承人就是公爵的继承人,而且杜阿尔特必然正为他的父亲效力。 像是这样的人,她藏身在苏丹的黄金窗内时看得多了。 —————— 杜阿尔特离开了没多久,就有宦官恭敬地来到小科西莫的帐篷前,说,艾谢夫人召唤他到她的身边去。 “请进吧,”艾谢夫人说。 艾谢夫人的帐篷是除了苏莱曼皇子之外最大的,宽阔的可以容许在里面策马绕柱而行,之富丽堂皇更是无法令人相信正身处在一个废弃的鬼域之中——明亮的光线透过半透明的布匹投入帐篷之后变得柔和而暧昧,空气中弥漫着红檀香丰满甜蜜的香味,双足踏着的是柔软绚丽的地毯,遮蔽了天空的是如同云霞般的锦缎,它们犹如灿烂的流水一般从天顶的中心流淌向四周,末端用金色的带穗绳子束起,艾谢夫人斜靠着圆柱形的深紫色丝绒枕头,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从枕头上懒洋洋地垂落下来,手腕白皙丰腴,套着三四只镶嵌着矢车菊蓝宝石的金镯,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在腿上打着拍子——有两名侍女跪在她的身侧,一个怀抱着乌德,一种以鹰羽管或是指甲拨弦的弦乐器,在罗马它被人称之为琉特琴——正在弹奏着一曲不知名但轻松快乐的小调。 侍女之二则正在为他们斟茶,茶水是深红色的,在银杯里荡漾出金色的涟漪。 艾谢夫人伸手指了指身前的座垫,小科西莫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,把座垫拉到距离艾谢夫人还有五六尺的地方,才盘着膝盖坐了下来。 第(2/3)页